消息太過突然,如同在平靜的星空炸響一道驚雷,池真真怔了怔,方才意識到剛剛夜闖此間的正是檀寧,也就是說,隔壁宅子搬來的是他。
她冷冷地笑了,真是好大的出息,想到他自以為一腔情深要深夜來見,卻因為沒打招呼,被金鶯給叫破了行藏,不由覺得一陣痛快。
金鶯愁眉苦臉地等池真真的回答,心中怪自己壞了大人的好事,可她職責(zé)所有,誰會知道深夜?jié)撊氲某速\人,還能是錦衣衛(wèi)的指揮使大人呢?
池真真站起身不冷不熱地道:“夜好深了,不便相見,請你家大人回去吧!
憑什么他來她就得相見,真以為還是從前嗎?
金鶯吐吐舌退了出去,池真真熄了燭火,躺在床帳里聽外頭的動靜,卻什么也沒聽到。
檀寧應(yīng)是走了,不知這趟是為何而來,若是為了她,可真是陰魂不散。
一夜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第二日嚴(yán)世南登門時,池真真還未睡醒,等她終于清醒地出現(xiàn),他已喝了一壺茶。
被人晾了快一上午,嚴(yán)世南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,怨氣沖天地道:“你既知我一定會來,想必已經(jīng)安排好一切,我住哪間房?”
池真真并非故意讓他等,卻也不解釋,當(dāng)下淡淡一笑:“看來嚴(yán)先生是答應(yīng)為我制新墨了,咱們把話說前頭,新墨得我滿意才行!
嚴(yán)世南對自己的本事很自信,他不信世間還有能難得倒他的,頷首道:“自然沒問題!
說罷便開始給池真真安排活計,首先要派人去他租住的小院,將他的私人物品全都搬來,其次要給他騰出地方,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吃住都由池真真管了。
可第一件事便讓池真真犯起了為難,她現(xiàn)在住的宅子是邱大給找的,地方是盡夠了,可是她是單身女子,讓嚴(yán)世南住進(jìn)來就不太合適了。
“我為嚴(yán)先生在附近尋個住處,這里不方便。”
嚴(yán)世南出身不錯,自然明白她的意思,當(dāng)下沒有異議,可他昨日差點(diǎn)被人逼著定下親事,根本不想再回去,池真真只好讓金鶯找了邱大,再給嚴(yán)世南尋個住處。
邱大恭恭敬敬地道:“回姑娘,大人請這位嚴(yán)公子到隔壁暫住,屋子都收拾好了!
他才剛來,就已經(jīng)知道她在安慶的所有事,連嚴(yán)世南上門之后的事也安排了,管得可真寬!
池真真抿著唇?jīng)]有言語,嚴(yán)世南從她臉上看出些蹊蹺,問道:“哪來的大人?”
他與池真真相識不過數(shù)日,只知她是從燕京來的,身邊跟著的婢女看不出深淺,但她身邊跟著的護(hù)衛(wèi)很不一般,如今猜測她出身官宦人家,卻又覺得不像,官宦人家的姑娘有幾個拋頭露面做生意的。
邱大微垂著頭繼續(xù)道:“大人就是大人,這位公子隨我過去一見便知!
嚴(yán)世南看看池真真,又看看邱大,問道:“我若不去呢?”
邱大想說由不得你,可他不敢在池真真面前造次,只等她發(fā)話。
池真真卻有些走神,她突然就想起初與檀寧相識時候的事,那時她還是湘陽城里一名普通的少女,對外面的人與事懵懂又向往,那時候檀寧為了與她近些,搬到她家隔壁住。
那時候,好像也是春末夏初之季,他們定下終身,一切是那樣美好。
她搖搖頭,打散往日的思緒,對嚴(yán)世南道:“你搬到隔壁住也好,白日咱們討論制墨方便!
反正邱大他們再尋住處,也與檀寧脫不了干系,只當(dāng)破罐子破摔了。
嚴(yán)世南懶懶地靠回座椅,用他那憂郁又厭世的神情問道:“屋子不滿意能換嗎?院中可栽種了海棠?”
竟是挑剔上了,仿佛之前住在窄小民宅里轉(zhuǎn)不開身的不是他一般!
——
不知為何,檀寧一直沒有出現(xiàn),池真真像是全不在意般,該用飯用飯,該琢磨制墨還燒煙,一直到日落黃昏之時,金鶯終于看見檀寧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院門外。
彼時池真真正坐在秋千上,看著天邊的云影變幻,哪怕是聽到了金鶯的提醒,她也沒有回頭。
檀寧等了半晌,終是不請自入,金鶯不停地后退,縮到園子的角落里,恨不能變成蟲蟻大小,力求不被人在意,她答應(yīng)姑娘寸步不離,雖然來的是檀寧,她還是不能走遠(yuǎn)。
他走過來了,被拉長的影子先投到她面前,池真真不敢回頭,她怕看見一張飛揚(yáng)的少年面孔,而她也回以甜甜的笑,曾經(jīng)的美好難以忘懷,如今惟有滿心傷感。
他來到秋千前,喚道:“真真。”
她微微仰首,看著他道:“你怎么來了?”
若還在燕京,池真真未必會用這般平和的語氣同他說話,遠(yuǎn)離了京城,沒有圣上,沒有伯府,他們之間發(fā)生過的種種也變得遙遠(yuǎn),更何況他才為了她攔下了賜婚的旨意。
他在京里很受圣上的重用,還要與長公主、檀容等在暗中過招,出現(xiàn)在安慶實在讓人意外。
聽她開口說話,檀寧的心頭微松,一直不知該如何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,怕她張口就趕他走,令他一番奔赴的心意落空,所以才在夜深時過來瞧一眼,沒想到會那般尷尬。
今日一整日他想過來的,卻想不出一個理由,可算是明白近情情怯是怎樣的滋味。
檀寧斟酌著如何回答,心中灼熱在看清她眼中的寧靜后微涼,他道:“安華縣主病重,快不行了!
池真真眼睛睜大,這不可能!
她記得安華縣主還要五年才會死去,也是病重而亡,怎么可能是現(xiàn)在,一定是假的。
可檀寧并不是胡說,他認(rèn)真地道:“我一直讓人盯著,長公主大抵是要將這筆帳算在我身上,所以我才想出京避一避,反正最近陛下看我不順眼,就把我打發(fā)出來了。”
他說的只是原因之一,來安慶全是因為她。
天色昏黃,池真真離開秋千,站好后思索道:“縣主生了什么?”
安華縣主有病的事不是秘密,長公主就算想瞞也瞞不了太久,不少人都聽說安華縣主得的是瘋病,宮里知道后還叫了數(shù)名太醫(yī)來看診,情況很不樂觀。
至于長公主想將帳算在檀寧頭上,自是有些人想讓他倒霉,長公主若是痛失愛女,總要找個人出出氣。
檀寧想了想,實話實說道:“她是中了毒!
“你知道?”
連長公主都不知道是毒,那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,檀寧的嫌疑實在太大,可他搖頭道:“不是我,但我知道是誰!
他不僅知道,還會利用此事達(dá)到一些目的,只是其中的驚心動魄與陰暗詭秘則不必讓真真知曉。
可池真真一言道破天機(jī):“你越是避,長公主便會越懷疑你,所以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