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始至終,隔壁桌那幾個年輕的“粉絲”,都沒有注意到,他們口中那個神秘的“辦案大神”,剛剛,就坐在他們身邊,和他們吃著一樣的飯菜,呼吸著一樣的空氣。
事了拂衣去,深藏身與名。
這,或許才是一個共產(chǎn)黨員,在面對榮譽時,最真實、也最高級的境界。
下午,沒有會議,沒有報告。
趙承平,做了一個決定。他沒有待在辦公室里,對著那份冰冷的項目資料,進行“紙上談兵”。
他換下了一身筆挺的制服,穿上了一件最普通的、灰色的夾克衫,獨自一人,開著他那輛毫不起眼的私家車,駛向了城東。
他要去“現(xiàn)場”。
他要去親眼看一看,他接下來,要為之奮斗的地方,到底是什么樣子。
車子,駛過寬闊的、嶄新的城市主干道,拐進一條狹窄的老街后,眼前的景象,仿佛瞬間,從21世紀(jì),倒退回了上個世紀(jì)的八九十年代。
這里,就是資料上提到的——“紡織路社區(qū)”。
趙承平把車停在路邊,步行,走了進去。
他立刻,被一種濃得化不開的、陳舊而鮮活的生活氣息,所包裹。
這里的樓房,大多是三四層高的、蘇式風(fēng)格的紅磚小樓,是幾十年前,作為大型國營紡織廠的配套職工宿舍,統(tǒng)一興建的。
歲月的侵蝕,在這些建筑身上,留下了斑駁的、無法磨滅的印記。
墻皮,像老人的皮膚一樣,大面積地起皺、脫落,露出里面深淺不一的、紅色的磚塊。
窗戶,大多還是老式的木框窗,油漆早已剝落,有的玻璃上,還用透明膠帶,粘著十字形的裂痕。
最觸目驚心的,是那些如同“蜘蛛網(wǎng)”般,盤根錯節(jié)、私拉亂接的電線和網(wǎng)線。它們從一棟樓,牽到另一棟樓,有的甚至,就垂在半空中,被風(fēng)吹得,搖搖欲墜,仿佛隨時,都會迸射出危險的火花。
空氣中,彌漫著一種復(fù)雜的、難以言喻的味道。有老房子特有的、潮濕的霉味;有公共廚房里,飄出的、嗆人的油煙味;還有,從不遠(yuǎn)處那個公共廁所里,散發(fā)出的、淡淡的氨水味。
是的,公共廁所。
趙承平注意到,這里的很多居民樓,都沒有獨立的衛(wèi)生間。
紡織路社區(qū)居委會的劉主任,一個四十多歲、走路帶風(fēng)的微胖女人,正領(lǐng)著趙承平,鉆進一棟紅磚居民樓的、狹窄而昏暗的樓道。她的嗓門洪亮,語速極快,常年在家長里短、雞毛蒜皮的糾紛中練就了一身“快刀斬亂麻”的本事。
樓道里,光線極差,即便是在白天,也需要借助墻壁上那個昏黃的、拉線式聲控?zé)襞,才能勉強看清腳下?諝庵校旌现还衫戏孔犹赜械、無法驅(qū)散的潮濕霉味,以及各家各戶飄出的、混雜著油煙與飯菜的復(fù)雜氣味。墻壁上,犬牙交錯的管道裸露在外,上面布滿了褐色的銹跡,像老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。
他們要探訪的,是住在二樓的一對老夫妻,王大爺和李阿姨。
劉主任一邊在前面引路,一邊用她那標(biāo)志性的大嗓門介紹著:“王大爺他們家,是咱們這兒最有代表性的‘困難戶’。老兩口都是原紡織廠的退休工人,在這樓里,住了四十一年了。身體都不太好,就盼著這輩子,能住上個亮堂點的、能有獨立廁所的房子!
她敲了敲一扇漆皮早已斑駁脫落的木門。
“李阿姨,在家嗎?我是小劉,有位市里的領(lǐng)導(dǎo),來看看你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