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，在面條的蒸汽和市場的嘈雜聲中，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
一個小時過去了。

門口的零工換了一批又一批。有人被工頭喊走，臉上帶著一天生計有著落的慶幸；有人等不到活，罵罵咧咧地離開；又不斷有新的人加入等待的行列。他們就像是流動的沙礫，被生活的潮水推來搡去，每個人都面目模糊，卻又構(gòu)成了這片人海。

小張的眼睛都看得有些發(fā)酸了。他開始懷疑，王德海今天會不會根本就不出現(xiàn)？或者，他已經(jīng)換了地方？

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趙承平的臉上。趙承平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喝著面湯，他的眼神平靜如水，沒有任何波瀾，仿佛不是在執(zhí)行一次緊張的抓捕任務(wù)，而是在享受一個悠閑的午后。但小張知道，在那份平靜之下，是一頭獅子般的耐心和敏銳。趙隊的目光看似散漫，卻像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，籠罩著對面的每一個人，任何一絲異常的漣漪，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

這，就是老刑警的定力。小張心中暗自嘆服，也強迫自己放松下來，將注意力從“尋找王德�！边@件事上，轉(zhuǎn)移到觀察每一個人的行為模式上。

他開始注意到一些細節(jié)：那些老油條們，總是占據(jù)著最有利的位置，和工頭們熟絡(luò)地開著玩笑；而那些新來的，則總是畏畏縮縮地站在外圍，眼神里充滿了不安和期盼。

就在他們兩人心中同時升起這個疑問時，一輛滿載著蔬菜的藍色大卡車，發(fā)出一聲刺耳的剎車聲，“嘎吱——”一聲，正好橫亙在了面館和勞務(wù)中介之間，短暫地遮蔽了他們的視線。

市場的喧囂瞬間被放大了數(shù)倍。卸貨工人的吆喝聲、鐵筐砸在地上的碰撞聲，交織成一片混亂的交響樂。

小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生怕目標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(nèi)消失。

卡車開始緩慢地向前挪動，視野重新變得清晰。那個“灰帽子”，依然站在電線桿的陰影里，姿勢幾乎沒有變過。

然而，就在車尾徹底移開的一剎那，小張的瞳孔猛地一縮！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沖上了頭頂！

他突然碰了碰趙承平的手臂，這一次的動作比之前要急促得多，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，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：“趙隊……看那邊！看那個穿藍色工作服的！是不是他？！”

趙承平的目光早已如鷹隼般銳利地掃了過去。

只見在“強哥勞務(wù)”棚子的另一側(cè)，一個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藍色工作服、頭戴一頂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舊帽子的男人，正低著頭，快步朝著人群走去。

他走動的姿態(tài)非常奇特，既有農(nóng)民工常有的那種因常年勞作而略顯佝僂和沉重的步伐，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、想要將自己縮進影子里去的躲閃感。他不像“灰帽子”那樣刻意地觀察四周，反而像是在竭力避免與任何人的視線產(chǎn)生接觸。

當他走到人群邊緣，微微側(cè)過頭，似乎在猶豫是否要上前詢問時——

就是那個瞬間！

陽光恰好從倉庫的縫隙中投下一道光束，照亮了他的半邊側(cè)臉。

那略顯凹陷的臉頰，高挺的鼻梁，緊抿著的、透著一股子倔強和狠厲的嘴唇……雖然被風霜侵蝕得比照片上要滄桑和黝黑得多，但那輪廓，那股神韻，很像照片上的王德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