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幺妹正是因為聽大壯說過隔壁村那個喝狗奶長大的,看到鄧鐵生的兒子這么可憐,這才斗膽來建議的,這回她也趕緊說:
“有奶便是娘,先給娃兒填飽肚子先!
文賢鶯的驚訝并不是狗奶,她只是不知道狗奶也可以喝。聽了大壯夫妻這么說,心里高興啊,推了大壯一把。
“那你快回去,把你家狗抱來!
“好哩,石隊長吩咐我燒茶的,一會你幫和他說一下,另派一個人去燒。”
大壯話還沒說完,就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跑了。他家茶樹坪離這里遠啊,現(xiàn)在跑回去,天黑都不一定能到家。聽么妹說那孩子餓得哇哇叫,他也得盡快回去把狗抱來。
人之初,性本善。相信不管好人壞人,內(nèi)心深處都還是有善的一面的。大壯不是壞人,心就更加的善。
剛剛才從家里趕那么遠的路到來,到了這里,煮的粥大家都已經(jīng)吃完了,他又沒有去找什么吃的,石寬安排燒茶,就去燒茶了。
現(xiàn)在還沒跑幾步,肚子就咕咕叫,但他還是不愿意放慢腳步,就像躲土匪一般急急的跑著。
跑回到了茶樹坪,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,他到隔壁三叔家,胡亂吃了點木薯面糊,就拿了一個背簍,把那黃母狗和小狗崽一起裝進去。
母狗是背去給鄧鐵生的兒子當奶娘的,母狗自己的小狗崽可不能丟棄啊,都是一條命,不能為了救那個而放棄了這個。
馬不停蹄,跑回到龍灣鎮(zhèn)時,已經(jīng)是大半夜。鄧鐵生家木棚前大馬燈明亮,還有一些幫忙弄酒的人在那里忙活。
石寬家這邊也是亮著燈,畢竟離得這么近。鄧鐵生家辦酒,也等于是石寬家辦酒,因為大事小情都是石寬在主持,鄧鐵生自己只是愁眉苦臉,傻傻的整日不理小芹的棺材旁。
娃兒在石寬家,大壯喘著大氣跑了進去,到了院子里,還能聽到那揪心的哇哇哭聲。
“狗來了,娃呢,娃在哪?抱他出來吃狗奶!
其實土妹晚上又去雷家兒媳婦那討了一瓶奶回來,可還是不夠這娃兒吃啊,吃完了閉上眼睛睡不到一個小時,就又醒來哇哇大哭。
秀英和桂花還說,一般才出生一天的娃兒,喝不了多少奶。這娃兒可能知道自己的娘死了,能多喝一口就多活一天,所以拼命的喝。
沒有娘帶的娃,把文賢鶯和秀英她們折騰得夠嗆,這會了也沒有一個敢睡去,一個個瞪著布滿血絲的眼在那陪著。聽到了大壯的喊聲,立刻抱孩子出來。
“怎么喂?”
孩子是抱出來了,文賢鶯卻不知所措。
在場的人除了土妹,其余都是當了娘的,喂孩子吃奶還不是簡單的事嗎?可是是喂狗奶,誰也沒有經(jīng)驗啊,一個個一臉茫然。
“就這么喂啊,還怎么的喂。”
大壯把大黃狗從背簍里抱出來,把狗頭夾在腋下,雙手把狗后腿摁住。
也只有這樣喂了,文賢鶯立刻把那娃兒湊過去。
還真是餓得慌了,娃兒一碰到,立刻就含住系起來。吸了幾口,還把嘴巴晃開再哭兩聲的。不過隨即自己含住,貪婪的再次吸起來。
那大黃狗剛開始還掙扎吠幾聲,后來可能是母性的本能,慢慢的就不動了。還把頭從大壯的腋下抽出來,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一群人,也好奇的看著它的這個大崽。
娃兒吃著吃著就睡著了,背簍里的小狗崽嚶嚶地叫著,應(yīng)該也是餓了。文賢鶯很是欣慰,慢慢的把娃兒抱開,輕聲的說:
“阿妹弟吃飽咯,該輪到小狗崽吃了,我們好好的睡個安穩(wěn)覺哈!
哪里知道娃兒離開母狗還不到兩秒,就又哭了起來,文賢鶯只得又抱湊過去。
事情就是這么奇怪,娃兒貼到母狗了,不用再去吸,哭聲就停住了。
背簍里的小狗崽還在叫啊,文賢鶯試著把娃兒慢慢的抱開,結(jié)果還是一抱開就哭。
土妹沒當過娘,但知道嬰兒吃誰的奶就認誰是娘。她說:
“肯定是把它當狗娘了,不睡在娘身邊,哪能不哭呢!
這話好像有點道理,家里又有被子多,文賢鶯便說:
“那把剛才那張被子抱出來,鋪在這里,讓他和狗娘睡熟先!
秀英進小房,把給娃兒準備的那床被子抱出來,桂花已經(jīng)在下面鋪上了席子。
大壯把大黃狗放上了棉被,大黃狗也通人性,在棉被上走了幾下,就躺了下來。
文賢鶯小心翼翼的把娃兒放下時,大黃狗還伸出舌頭去舔了兩下。
就這樣,剛會睜開眼睛的小狗崽趴在狗娘身上吃奶,身后則安靜的躺著它的人哥還是人弟。畫面看起來溫馨和諧,在場的人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。
小芹有兒子,她卻是一眼都沒看到過。她死了,兒子也沒辦法幫捧棺材頭。不過捧捧陰陽飯,撒紙錢的倒是有許多人。
鄧阿妹頭戴白布,捧著陰陽飯走在最前頭。身邊跟著石頌文、石漢文、石釗文、還有石心愛。這些都是小芹帶大的孩子,石寬讓他們陪著膽小的鄧阿妹,在旁邊幫撒紙錢。
石寬自己也背著南京,手牽文心見在一旁跟著。文賢鶯說應(yīng)該她背南京來送小芹一程的,石寬說文賢鶯現(xiàn)在肚子也挺大的,不粘這種事,在家?guī)Ш绵囪F生的娃就行。
文心見不是小芹帶大的,可弟弟妹妹們都來陪鄧阿妹,她也要跟著來?赡苁沁@一幫小孩當中,她年紀最大,懂得什么叫陪伴,懂得什么是孤獨了吧。
街坊鄰居看到這情景,都紛紛議論,說這不符合情理。先不說小芹是下人,就說石寬家這幾個孩子,即使是和小芹關(guān)系再好,那也不能走在前頭帶路,不吉利。
不合情理不吉利的,還有鄧鐵生自己。男大女小,女人死了,丈夫是不能送葬的?舌囪F生堅持要和那些大力士一起,把小芹抬去紅楓嶺。
一夜夫妻百日恩,他和小芹的恩何止百日,萬日都不能說得清楚。他不僅要把小芹親自送上紅楓嶺,還要親手動手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