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日子長,文賢貴帶著午夫人和雷志達磨磨蹭蹭,拖拖拉拉,出到了龍灣鎮(zhèn)時,太陽才剛剛落入山頭,距離天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。
走到了石拱橋頭,看到一滿臉胡茬的老頭走過來,無精打采,手上牽著一條麻繩。麻繩后面跟著一頭同樣無精打采,嘴巴一直嚼動著的黃牛。
文賢貴記得這胡茬老頭,從省城里回來的那一天,在石寬家院子看到過,估計是石寬鄉(xiāng)下的什么窮親戚,不由得多瞟了兩眼。
那老頭自然也是看見文賢貴的,而且因為文賢貴看向他,心里就增加了幾分膽,上前問道:
“三少爺,買牛不?”
許久不聽外人叫他三少爺了,文賢貴停住腳步,好奇的打量一番胡茬老頭。穿得破破爛爛,肩膀頭的布都被日頭曬成了線。
“老頭,你是牛販?”
文賢貴搭話了,胡茬老頭立刻來了精神,趕忙收緊麻繩,抓住龍頭,把手掌卡進了牛嘴里。
“不是,三少爺,這是我自家養(yǎng)的黃牛,才四歲多,正值壯年,犁田連犁兩個時辰不帶喘的,你要不?”
“走開,走開,我家少爺自己又不種田,買你的牛干嘛?別擋我們的道!
臨到家了還被人擋道,連三平心里煩躁,上前拍打了一下牛頭,要把胡茬老頭驅趕走。
黃牛被打臉,牛頭一揚,抬腳扭屁股過來。跟在旁邊的午夫人嚇得站到了雷自達的身后。幸虧胡茬老頭使勁抓住龍頭,這才把牛給穩(wěn)住了。
文賢貴瞪了一眼連三平,罵道:
“誰讓你說話了,誰說我不種田就不能買牛的,這牛多少錢?我要了!
胡茬老頭四處找人換糧,幾天下來,沒一戶人家和他換的。今天他想換不了糧,那就把牛賣了吧,賣了牛,買點糧回去度日。
誰曾想,把牛牽到了龍灣鎮(zhèn)河堤旁的柳樹根下,一站就站到天黑,看的人挺多,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出錢買牛。
也難怪,下半年過了時節(jié),種不出稻谷了。誰愿意買一頭牛回去閑置半年,還要照看啊。
眼看太陽下山,趕回茶樹坪,腳程快的,還要一個時辰,腳程慢的,回到家都要摸黑拿碗筷了。就牽著牛往家走,哪想到遇到了文賢貴這個買主,他趕緊伸出一邊手掌,試探著說:
“三少爺,我也沒賣過牛,不知什么價,就不說錢,你看,給個五擔稻谷行不行?”
文賢貴也沒買過牛啊,聽到五擔,覺得有點多,晃頭說道:
“多了多了,我又不種田,買來過幾天我兒子滿月,殺來吃的,五擔稻谷我還不如買豬肉!
“殺來吃的啊?”
胡茬老頭說話立刻變得有點顫抖,他是農民,種了一輩子的田,對牛和土地懷有著深刻感情。這頭牛是他積攢了半輩子的錢,從小牛犢就買回來養(yǎng)了。本想著農忙時多幫人家犁點田,掙個幾升幾斗米的。今年大旱,租的田顆粒無收,租還是要照樣交,谷倉里的那一點稻谷,禁不住幾次碾,很快就見底了。就是在這種情況下,他也舍不得賣牛,只想換糧的。而今聽到文賢貴說買牛是拿來殺吃的,心里一下子就難過起來。
“是啊,不殺吃我買牛來干嘛?不說錢就不說錢,四擔稻谷,你要是覺得可以,那我就把牛牽回家!
文賢貴也伸出一只手,不過他把大拇指給屈了起來。他也認為是石寬家的窮親戚,這才隨便砍點價的,否則都想再屈回一根手指呢。
胡茬老頭仰天想了一會,家里兒媳坐月子,別說吃肉,就是熬粥拌野菜,那粥也不敢煮得太濃稠。稀稀的,一眼就能從鍋面看到鍋底。那粥水喝下肚,走路肚子咕咚咕咚響。貨到地頭死,收攤肉也賤。沒辦法,這些天才才遇到一個買主,他無奈的點了點頭,說道:
“四擔稻谷就四擔稻谷吧,你家牛棚在哪里?我給你把牛牽過去!
“牽著跟我走吧,三平,你帶他倆先去警務所。”
文賢貴說著,帶胡茬老頭回家了。文賢貴喜歡吃扣肉,卻吃不了肥的,所以對豬肉就有點排斥。剛好碰到胡茬老頭找他賣牛,他頭腦一熱,就想在兒子滿月酒時,用牛肉來替代豬肉。
胡茬老頭牽著黃牛,有點頭重腳輕,心里黯然傷神。怎么進的文家大宅,路上文賢貴又對他說了什么,都記得不太清楚了。
只是到了一處牛棚前,看到牛棚里還栓著一頭老水牛,身上的毛發(fā)光亮,地上鋪著干凈的稻草,前面的木桶里還裝著半桶的粥。
文家把牛照顧得不錯,吃得比人都好,這倒讓他感到了一絲欣慰。他把牛拴好,跪下給?牧巳齻頭,就跟著文賢貴回去。
胡茬老頭給?念^,在文賢貴看來就是傻,他也懶得理會;氐郊,讓阿芬?guī)Ш缋项^到谷倉,裝了滿滿的一擔稻谷。
籮筐是文賢貴家的,因為是石寬的窮親戚,文賢貴也好說話,讓胡茬老頭先挑回去,明天再拿來還。
其實胡茬老頭還有三擔稻谷在這里,也不可能會貪文賢貴家這一對籮筐。
阿芬對于文賢貴買一頭;貋恚械接行┎豢衫碛,不過沒有多問。她是不敢問,不像黃靜怡那樣,黃靜怡是不想問。
吃過了晚飯,逗了一會兒子,文賢貴就把已經回家的連三平叫出來,問道:
“今天雷瘸子和他婆娘在房間里干什么了?”
一說到這事,連三平就來了精神頭,連比帶劃的說:
“那娘們真騷,雷礦長滾不動,她就爬上去搖,順著來,倒著也來,就像……”
因為那午夫人不是文賢貴喜歡的類型,所以連三平這樣繪聲繪色的描述,也引不起他什么興趣,反而出言打斷道:
“行了行了,除了做那事,他們就沒說什么嗎?”
連三平還以為自己說得不夠生動,就又學著那些動作,壞壞的描述著:
“說了,那午夫人說,獨守空房兩年了,要把雷礦長全部吞下肚去,呵呵呵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