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大山早早就從家里拿了兩只雞,還有一些肉菜來,石寬他們也不用省吃儉用了。他就和米筐一起出來,想要見一見文賢昌。
雖然是過年,沒什么人擺攤賣正經(jīng)的東西,但賣小孩玩意,糖葫蘆、風(fēng)車之類的還是很多,集市上也熱熱鬧鬧。
到了集市頭時,后面鞭炮聲響起,石寬回頭看去,見那牛家抬著棺材奔跑了過來,急忙避開到一邊去。
棺材走過去了,他還站在原地發(fā)呆,想著牛寶林的一生,不禁有些噓唏。突然,他感覺腳踝裸露處一陣冰涼,低下頭去,看到一只枯瘦的手正伸出來,抓住了他的腳踝。
順著那枯手往前看,只見李一眼靠在一個石墩旁,咧著嘴嘲他鬼魅的笑著。他真想一腳踢過去,忍不住罵起來:
“李半仙啊李半仙,這新年流流,你躲在這裝神弄鬼干嘛?”
李一眼靈活的從指甲里摳出點污垢,涂在了石寬的皮鞋上,聳了聳肩膀,笑道:
“石隊長,我不過想跟你討根煙抽,怎么就說我裝神弄鬼呢!
石寬蹲了下來,撿起地上的一根小樹枝,把李一眼剛才涂抹在皮鞋上的污物刮走。這可是羅豎送給他的皮鞋,平時沒有什么機會穿,今天過年了翻出來穿一下,就被李一眼涂抹了,他有些不高興,罵道:
“你抹的是不是鼻屎?抹鼻屎到我鞋子上,還想討煙抽。”
既然石寬都蹲下來了,那肯定是有煙抽的,李一眼也不急,翻著他那渾濁的獨眼笑道:
“要不我給你算一算,你給根煙給我抽,當(dāng)做算錢好不好?”
石寬想起了牛夫人死時,李一眼也是給他算過一次,說他年前必有一劫,還讓他提防大人,F(xiàn)在想起來了,好像也都對了。他口袋里沒煙,便掏出了錢,讓米筐幫到隔壁假彌勒鹿那里,買了一包過來。
今天的李一眼并沒有擺卦攤,穿著又臟兮兮的,十足像一個要飯的乞丐。米筐接過錢,并沒有跑去買煙,而是說:
“石隊長,這種人神神叨叨的,不要相信他的話。”
李一眼眼珠子滾動了幾下,盯著米筐,頗為嚴(yán)肅的說:
“小哥,你眉清目秀,鼻正唇薄,將來必有作為,給我買煙來,一會我也給你算一算!
米筐非常不屑,說道:
“你見誰不說好話,不就是想騙點錢來花嗎?我才不信你!
“去吧去吧,你不信我信。”
石寬推了一把米筐,把人推走了。
李一眼笑了,笑得露出滿口的黃牙。
“石隊長,既然你信,那一會再多賞點錢花花唄!
“你先算,算好了我再給你!
石寬找了一塊比較突出的石頭,吹了吹上面的灰,坐了上去,準(zhǔn)備要好好聽李一眼吹吹牛。
李一眼不緊不慢,拇指頭在各個關(guān)節(jié)上輪了一圈,便似笑非笑地說:
“上一次你讓我給死人算命,這回又有人死了,我就從死人這里幫你算吧!
李一眼不說,石寬還沒那么驚訝,一說腦子就迅速回憶起當(dāng)時的情景,不過他有點記不得了,便按住李一眼的手,問道:
“等一等,你上次寫的什么大官壓小官,關(guān)死關(guān)中關(guān),我不記得了,你再說一遍。”
你一眼邪魅的笑了,小聲的從那黃牙里擠出一首打油詩:
“大官壓小官,長棺裝方棺,棺關(guān)官中關(guān),館塌官關(guān)死!
石寬也跟著復(fù)讀了一遍,讀到最后,感覺到毛骨悚然,這不正是牛家的寫照嗎?這李一眼被稱之為半仙,看來還是有點斤兩的。
“你剛才說從死人這里幫我算,那快點算吧!
李一眼瞄了一下假彌勒的雜貨鋪,似乎在等待米筐把香煙買來,但是他卻又扯過石寬的手,把他手掌攤開,嘀嘀咕咕:
“男左女右,上次說了那么多關(guān),今天還是這個關(guān)字。剛才棺材追著你跑,那是要升官發(fā)財?shù),可是你這官路太短,出不了龍灣鎮(zhèn)啊。”
“你是不是說我不能當(dāng)官?”
和李一眼接觸了那么幾次,石寬已經(jīng)有點懂得這個套路了,李一眼說話永遠只說一半,剩下的就要自己揣摩。
李一眼另一手在石寬的掌紋上又指了指,繼續(xù)說道:
“你現(xiàn)在就是官,能不能當(dāng)你都已經(jīng)當(dāng)了,不過還好,大劫已過,三年內(nèi)無大難。你也是個聰明人,棺材追著你跑,你卻不追著棺材跑!
這時候,米筐買了香煙過來,并沒有扔給李一眼,而是遞給了石寬,幫忙答道:
“追著棺材跑又怎么了?”
李一眼的枯手迅速從石寬那里把煙奪過來,嫻熟的撕開包裝,咧嘴笑道:
“棺材追著走,那是要當(dāng)官了。追著棺材走,那是要去趕投胎。小哥,你的命也好,死人堆里走幾回,九十還要掄大錘!
“胡說八道,別聽他的,我們?nèi)フ椅臓I長吧!
米筐不想聽李一眼胡扯,最主要是李一眼太丑了。
李一眼揮了揮手,又把那尖尖的腦袋收回了破棉衣里,沙啞的說著:
“走吧,走吧,我已經(jīng)說了太多,要折壽的,就不和你們說了!
石寬還想說上幾句的,見到李一眼已經(jīng)閉起眼睛,而米筐又在身旁,便不想問了。
到了文二爺家,看到文賢貴和李連長也在,正在吹牛呢。
那文賢昌說:
“鎮(zhèn)里也沒什么好玩的,找?guī)讉人來,打幾圈牌九過日神吧?”
文賢貴也是會拍馬屁的,縱使是他的二哥,那也要拍一拍,他連忙附和道:
“好啊好啊,姐夫來了,正好夠角,那就打吧。”
“我們幾個打什么?你還想贏我的錢?”
文賢昌白了一眼文賢貴,迎向了走進門來的石寬,到了跟前,當(dāng)胸就是一拳打過去,哈哈大笑:
“你小子終于露頭了,當(dāng)初我還以為你只不過是個混吃混喝的家伙,想不到現(xiàn)在把我三妹也混上了,有本事啊。”
這一拳還是有點痛的,石寬揉了揉了胸,笑道:
“我現(xiàn)在也不過是個混吃混喝的家伙,賢鶯她……她看上了我,我也看上了她,這不是我的本事,奶奶說了是緣分,緣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