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飄來一朵云。
又一朵云。
層層疊疊。
實際不是云,是吡鷹。
給熙國太上皇太后送過信的吡鷹。
熙國老臣抬頭,只覺得腿軟的想跪。
只覺得這是神跡。
一定是神跡。
否則怎么可能,一下子飛來這么多吡鷹。
有的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只吡鷹。
胖噠也抬頭了,感覺到了一片陰涼。
他穿的很多,陽光直照下,真的很熱。
原本的眼睛就小,陽光下,瞇起眼,就只剩下一條細線。
荊國的大軍里,也有一陣慌亂,當年參加過蠻荒大戰(zhàn)的人有見過,而沒有參加過蠻荒大戰(zhàn)的人也聽過,那也是一場荊軍的慘敗,他們攻打蠻荒,居然受到了吡鷹和狼群的攻擊,蠻荒像是有神保佑的地方一樣,所以不到萬不得已,他們都不愿意再攻打蠻荒,因為荊國人實際是非常迷信的。
皇子云也抬頭,他看到吡鷹,去了白骨山才知道,那些吡鷹已經(jīng)從圣廟搬到了白骨山,而此刻飛來這么多吡鷹,他轉(zhuǎn)頭,看到鹿大哥坐在他馬車前,應該說是靠著的。
他身體沒有完全恢復好,所以是半靠在馬車前。
他脖子上戴著一個舊繩子穿著的鐵圈,此刻他正拿著那鐵圈,認真的吹著。
他真的很認真,整個人因為受傷有點虛弱,蒼白。
頭發(fā)很長,也沒有認真的梳,或者認真梳過了,因為時?恐芍钟行┪y。
他低著頭,認真的吹著那鐵圈,像是草原上的牧童,拿著路邊新采來的草葉,吹出樂章一般。
那聲音很低,不清脆,也談不上好聽,但是就見天邊,越來越多吡鷹飛來,像是一下子遮天蔽日一般。
皇子云看鹿歌。
鹿歌并不看他。
皇子云搖了搖頭,知道他并不信任自己,所以才會召喚來這么多吡鷹。
他有點難過,又有點開心,至少,證明了鹿歌在的話,能夠保護好神佑。
他和神佑告別。
沒有再回頭,不敢再回頭。
他怕他回頭,看到馬車里穿著嫁衣的女子,怕看到她笑,更怕看到她哭。
阿彌陀佛……他念了幾千上萬遍。
佛主果然沒有救他。
求而不得,求之不得,求不得。
他忽然明白了他叔父當年的感覺。
荊皇銳忍辱負重,殺了自己的叔叔,幫兄長報仇,奪回皇位,之后,卻娶了兄長之妻。
是為了美人去奪江山?還是奪了江山就可以要美人?
大概荊皇銳自己也不懂了吧。
皇子云越走越快。
寬大的袍子摩擦發(fā)出聲響,甚至連他平日注意盡量不踩嫩草,也被踩在了他腳下。
他個子很高,身材矯健。
當他從鹿歌的馬車下來,走到神佑的馬車面前,再大踏步往前走,周圍人甚至不自覺的給他讓出了位置。
公主伊仁有點好奇的看著那人,不知道是何時出現(xiàn)的,她之前都沒有見到。
只覺得對方容貌實在出挑,比李神佑的兄長還好看。
他走的很快,很快。
就走到了護衛(wèi)隊中間,護衛(wèi)隊密密麻麻的排列著。
藍玉看到了神佑的眼神,點了點頭,揮了一下手,整個護衛(wèi)隊就如同切開的瓜一樣,整齊的分開了兩半。
皇子云從中間走了出去。
然而,說了好了不回頭,告誡自己不回頭,可是在這一刻,他還是忍不住回頭。
回頭,看到了馬車上的神佑。
她沒有坐在里頭,就算穿上嫁衣,她也不是那個坐在深轎的幽暗女子。
她在看自己,她看到自己轉(zhuǎn)頭了,于是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,揮著手。
她笑的真好看。
皇子云傻愣了一會兒,才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走。
走出了隊伍。
然后看到了隊伍面前。
朝慕爾將軍威風凜凜,坐在馬上,緊張的望著自己。
但是皇子云看的不是朝慕爾,而是熙國的大軍。
熙國大軍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大船。
一眼望不到底。
而大船前面,是裝備華麗的熙國大軍,很華麗,陽光下閃閃發(fā)光,就算是沒有陽光下,也是十分明亮,金燦燦,銀閃閃,亮的很有錢的感覺。
神佑應該會喜歡吧,她連口袋里都喜歡裝一把亮亮的石頭。
然后,他才看到了熙國大軍跟前的一個穿著最最華麗的人。
一個小胖子。
有點眼熟。
很眼熟。
因為在蠻荒,看到一個這樣白白的胖子真的很難得。
天下生活都艱苦,能長成這樣又白又胖,生活一定要極好,很安穩(wěn),心態(tài)也要很好吧。
那天那個在河對岸,對著自己喊叫的白胖子,此刻站在熙國大軍中間。
穿著長長的袍子,戴著厚厚的面罩,袍子上繡著金龍,他一雙瞇縫眼露在外頭。
也很驚訝的望著自己。
原來是他。
皇子云深深的看了一眼他,朝著荊國大軍走去。
看著皇子云從申國隊伍里走出來,在走到跟前。
荊國朝慕爾將軍都下馬了。
跪在了皇子云跟前。
朝慕爾都下跪了,身后的士兵自然也都下馬了。
于是剛剛那隨時準備沖殺的軍隊,此刻齊刷刷的跪下了。
那支可怕的荊國大軍,戰(zhàn)旗還在飄,其他人都俯身了,只有一個少年,平靜的站著。
似乎在說什么,大軍齊刷刷的跪下,低頭,叩首。
那少年轉(zhuǎn)身,上馬。
身后的大軍也重新上馬。
整個軍隊就如同箭頭一樣。
在最中心的,此刻不再是滿面滄桑的朝慕爾,而換成了那個少年。
少年很俊美。
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,感覺就是他們荊國人典型的穿法,很隨意。
但是并不影響他的俊美。
少年面容嚴肅,坐在一匹純白純白的白馬上。
馬尾的毛都像一把仙人的拂塵,很是茂密柔順。
眾人為這個場景的變故都有些驚。
從申國隊伍里走出來的少年,居然可以指揮荊國大軍,這少年是誰?
荊國名將,大家都有數(shù)的,沒有聽說有這么年輕的將領(lǐng)。
荊國等級森嚴,連虎將朝慕爾都要下跪的人,又這么年輕,算起來,只有一個人。
那就是傳說中的荊國皇子云。
傳說,荊云是荊皇最愛的薄后的兒子,是前皇上瑞的親子,說起來關(guān)系混亂,可是算起來也是現(xiàn)在荊皇銳的侄子,而荊皇唯一的太子亡故,荊國后宮至今空置,不出意外的話,這個少年應該就是荊皇的唯一的繼承人,也就是未來的荊國皇帝。
傳說中荊皇銳濫殺無辜,但是十分癡情,長相也十分英俊。
薄后據(jù)說也被傳為是天下第一美人,可以折服荊國兩任皇帝。
所以眼前的少年,真的很英俊。
更神奇的是,他還有一只重瞳。
自古重瞳出帝王。
真正的帝皇,最有可能天下第一統(tǒng)的人。
此刻他騎在馬背上,一言不發(fā),只是看著眼前。
熙皇胖噠看到那少年,也認出來了,那少年很好認,長的英俊又突兀的出現(xiàn)在草原上,很讓人過目難忘。
卻沒有想到,他居然是荊國皇子。
荊國皇子從申國隊伍里走出來……
胖噠忽然就有點緊張。
因為他也看到了那一幕,佑哥和他揮手告別,佑哥認識他。
風吹的皇子云長發(fā)飄。
他再次揮了揮手,就調(diào)轉(zhuǎn)了馬頭,離開了。
而整個荊國大軍,就這樣,因為他的一個小動作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沒有說笑,很嚴肅,很安靜,很快的消失在草原上。
少年的背影,卻始終雋永。